第十三章 萬載歲月，人參果會（上）

　　歲月匆匆，彈指便是萬載。
　　天海開啟，諸界歲月便以天海作為錨點，以其為中心，歲月流速越往外，便越是快。
　　天海壹日，乾剛壹月。
　　天海萬載歲月，於某些大界而言，卻已是超邁三十萬年的漫長歲月。
　　對於更為偏遠的大界而言，那可是天海壹日，其間壹年，萬載之巨，常人無法想象。
　　這個數字，莫說是對於尋常修行者，便是對於諸多九劫大神通者來說，也足夠漫長了。
　　除卻執壹道之主外，這個數字，是世間絕大多數生靈無法逾越的大限！
　　嗚嗚～
　　似有微風吹過法則之海，降臨於蓬萊島上。
　　壹處幽靜的大殿之中，幾個值守之人正自議論著最近的天地變化，諸界大事。
　　“兩刃刀光橫掠歲月時空，只壹刀，便斬殺了那幾位來自於諸劫之中的蓋世人物，卻不知，是教主出手，還是副教主出手？”
　　“教主閉關經年，大抵是副教主持兩刃刀出手吧？畢竟，那幾位雖名頭也頗大，但卻比不得燭龍這般古之龍祖，教主未見得就有興趣……”
　　“聽說諸界之間暗流洶湧，不少神佛仙魔都對我教有所微詞，不滿教主阻人成道……”
　　“那又怪得誰來？那些道化之人囂狂桀驁，目空壹切，但凡成道便要挑釁教主，瞧那位慈航大士成道，教中可無異議……”
　　“聽說，如乾剛，龍泉等處於寰宇邊緣的大界，靈氣已變得十分稀薄，已有數千年不曾出過八極主了……”
　　“大道動蕩至此，修行艱難，幾千年不見八極豈非正常？想要那些九劫老怪物，還有諸劫的老怪物爭道，何其之難？”
　　“天海壹日，龍泉壹月余，幾千年都無人可成八極主，可太絕望了……”
　　……
　　幽靜的大殿中，幾個弟子交談者，時而說起蓬萊，時而說起天海，更多的，自然是自家教主，副教主，以及截教如今的諸多大神通者。
　　提及自家教中強者，哪怕只是幾個值守‘命牌殿’的新入門弟子，也覺心情激蕩。
　　天海萬載，人界三十萬年，漫長的歲月之中，十劫迥異於他劫的劇烈變化，也徹底彰顯於人前。
　　不計其數的強者於諸方天地中崛起，展現出超乎想象的光芒，掀起了壹場場堪稱浩劫的儀式。
　　那些道化之人，生前皆為道主，且絕非壹般道主可比，甚至傳言，那些道化之尊中，有著來自於九劫之前的四禦，甚至於……
　　但，在過去的萬載之中，截教卻是最為不容被人忽視，甚至可以說，始終屹立於潮汐之上的大勢力。
　　與初立教時，只有教主壹人成道的局面不同。
　　時至如今，截教成道主仍只有教主壹人，可晉升七元者，已多達十三人之多。
　　除卻副教主楊間之外，其余十二人也皆在寰宇諸界有著赫赫威名，人稱‘截教十二仙’。
　　“聽聞那人參果會……嗯？！”
　　壹眾弟子正自漫無目的的交談著，突然其中壹人轉過目光，掃向大殿中的命牌，神色頓時大變，甚至於張口結舌，甚至於有些哆嗦起來：
　　“那，那，那裏……”
　　那弟子嚇的渾身發抖，其余壹眾弟子也都神色變化，紛紛回望。
　　他們先是看向最上方的十數個命牌，見其光芒依舊方才心中壹緩，那是諸位祖師的排位之所在，那裏無事，就非大事才對。
　　可隨即，壹眾人的神色就全都變化了。
　　命牌殿，上下合有百列，壹列壹代，百列百代，最上層，供奉著教主母親，二三層，分別是教主夫婦，副教主，以及截教十二仙。
　　但除卻這之外，命牌殿內還供奉著壹些特殊的排位。
　　他們不是截教之人，絕大多數的弟子甚至根本不知道那些排位是誰，
　　可卻知曉，那些排位的來歷。
　　“教主親手立下的排位……”
　　有弟子呻吟也似，聲音都在顫抖：
　　“裕？……鳳……裕鳳仙……”
　　嗡！
　　壹眾弟子驚駭莫名，正欲要敲響銅鐘時，突然察覺到了殿內的光影變化。
　　壹身著紫色道袍，難見其面容的道人不知何時已立於案臺之前。
　　不見其音，壹眾弟子卻無不心頭悲涼，似被無形的氣機所影響……
　　“大膽，妳……”
　　有弟子下意識的想要駁斥，不及開口，卻已被身後幾個大汗淋漓的弟子聯手撲在了地上，死死捂住了他的嘴。
　　天道貴青，人道貴紫。
　　蓬萊島內，有且只有壹身紫袍，那是教主昔年以氣血溫養萬載的天蠶吐絲，教主夫人親手織成的，紫蘊仙袍！
　　“教，教主！”
　　壹眾弟子先後反應過來，戰栗之余，心中又平生出莫大的驚悸來：
　　“教主，教主恕罪……弟子，弟子……”
　　“不幹妳們什麽事，且去。”
　　輕撫著獨立案臺上的壹塊排位，已逾萬載不曾有過波瀾的心海中泛起漣漪。
　　“裕鳳仙……”
　　楊獄輕聲自語，眼前似乎又看到了昔年那乘蒼鷹縱橫的壹襲紅衣。
　　“已經壹萬六千年了……”
　　呼呼～
　　似有似無的嘆息聲不及落地，命牌殿外，楊間的聲音已是響起：
　　“須彌山送來請帖，那位十輪大菩薩，看來，這大和尚要到最後壹步了……”
　　話音未落，楊間眉頭已是擰起，他大踏步走入殿內，瞥見那光芒黯淡，似行將熄滅的命牌，神色也不由得變了：
　　“這……”
　　……
　　……
　　呼呼～
　　微風徐徐，吹動荒草。
　　壹望無垠的荒野之間，猶如花草之海，隱可見壹列甲車高速駛過，‘嗚嗚’巨響被遠遠甩在了身後。
　　視線拔高，更遠處，壹座座城池坐落於大地之上，炊煙遮住了雲海。
　　大日照耀下，壹架架飛舟於雲海之中沈浮，飛舟之上，隱可見孩童老者四顧觀景。
　　天海壹月，山海三十日。
　　這是萬載之後的山海界。
　　也是飛舟之上俯瞰雲海的裕鳳仙所見的壹幕幕光影交織而成的世界。
　　“歲月如梭，滄海桑田。猶記得這片荒林，曾是壹條滔滔不絕的大江……”
　　不大的飛舟之上，裕鳳仙指著那片被風吹動的草海，似在回憶：
　　“壹望無際的麥浪，奔流永前的龍淵河畔，是農忙的村人，不大的黃泥演武場上，爺爺在教我習武……”
　　裕鳳仙喃喃自語著。
　　“娘……”
　　望著自家娘親，張玄滿是心疼，只是心念壹動，飛舟已駛離了既定的航道，降臨向那片壹望無際的草海。
　　萬載歲月，足可消磨壹切痕跡，荒野之中，仍有麥田，只是沒有了河水灌溉，少了太多。
　　但其間仍有村鎮，人口不少，甚至還有著甲車停駐點。
　　“歲月……”
　　行走於小鎮之中，裕鳳仙心中黯然，亦有茫然。
　　離開山海萬載後再歸來，這方故土之上已沒有了她熟悉的壹切，
　　無論是親朋，亦或者是舊景。
　　張玄心中嘆息，只是默默的陪著自家娘親。
　　萬載歲月間，山海界的變化比之諸界來說，都小的太多，哪怕靈潮歸於天海的過程中，山海界是受益最大的壹方天地。
　　卻仍是保持著曾經的秩序。
　　“這便是傳說之中，截教楊教主的成道之地嗎？這靈機之濃郁，百倍於我龍泉界了！”
　　有飛舟降臨在此間，其中有少年人滿是敬畏與憧憬的聲音。
　　“聽說，壹萬六千多年前，楊教主生於此界壹處邊荒小城中……”
　　那少年人的聲音傳的很遠，引來了壹眾人的註視，卻也無誰在意，過去的萬年之中，前來山海朝聖的諸界之人不知凡幾。
　　事實上，天海的秩序無人撼動，可卻已自然而然的成為了諸界之修除卻天海之外，最大的匯聚之地。
　　無他，安全。
　　萬載至今，山海之中凡俗不乏動蕩，但卻沒有任何大神通主敢在此間施展神通。
　　“娘……”
　　聽得這聲音，張玄下意識的看了壹眼自家老娘，老娘似乎沒聽到，不緊不慢的逛街。
　　好半晌，才道了聲‘累’。
　　“那邊有處茶館，咱去歇息壹二？”
　　張玄有些心疼。
　　“茶有什麽好喝？那邊，那邊酒樓。”
　　裕鳳仙隨意壹掃，尋了處酒香最為濃郁的酒樓，張玄無奈，卻也只得跟上。
　　這間酒樓的人聲頗為嘈雜，張玄尋了處坐下，點了些菜肴。
　　回來時，卻見之前那少年也來到這處酒樓，他的身後還跟著兩個老者，似是護衛。
　　“相傳，楊教主天縱神人，自出道來無敵手，壹路雖橫推天下，卻不喜殺伐……”
　　“噗！”
　　裕鳳仙壹口茶水沒忍住，全噴到自家兒子臉上。
　　“大娘，妳笑什麽？”
　　那少年人頓時看了過來，皺眉不悅。
　　“也沒什麽，只是想起了什麽好笑的事情。”
　　裕鳳仙瞪了兒子壹眼，笑著回答少年。
　　萬載歲月在她身上似沒留下太多痕跡，雖可見些微疲憊，卻有蓬勃生機，令人不自覺的想要親近。
　　“什麽好笑的事情？”
　　那少年皺皺眉：
　　“楊教主可是無上大人物，須得尊敬。”
　　“無上大人物……”
　　裕鳳仙微有些恍惚：
　　“是啊，他已是這樣的大人物了……”
　　“也算不得什麽大人物。”
　　這時，熟悉的聲音傳來，張玄心頭壹驚，猛然站起身來。
　　裕鳳仙卻無波瀾，只是平靜的看著桌對面那自來熟坐下的武服青年。
　　“妳……”
　　張玄心頭壹顫。
　　裕鳳仙卻不甚驚訝，似乎早已知道壹般：
　　“妳來啦。”
　　“來了。”
　　看著紅衣不再，也不再隨身提著大刀的故人，楊獄心中不由得泛起漣漪：
　　“有人邀我赴宴，途經此處，見妳在此，就順路來看看……”
　　“我沒問妳為什麽來。”
　　歲月走過，裕鳳仙容顏依舊，聞言只是笑了笑：
　　“怎麽，接下來是不是還要邀我壹同去赴，那……人參果會？”
　　“妳比之前聰明許多。”
　　楊獄啞然。
　　“……”
　　裕鳳仙瞪了他壹眼，道：
　　“我可不去！”
　　“萬載之前，我曾去萬法龍樓，當時妳醉心修行，不曾打擾……”
　　楊獄轉開話題。
　　“我知道。”
　　裕鳳仙點點頭：
　　“祁剛、黎白虎等人都是妳接引回山海的，妳去接他們，沒理由不來接我。”
　　“妳確實比以往聰明許多……”
　　楊獄心有所感，壹擡手，架住了那口青龍偃月刀。
　　“妳夠了！”
　　裕鳳仙滿臉惱怒：“姓楊的，別以為妳當了什麽截教教主，老娘就不敢砍妳！”
　　“娘……”
　　張玄手忙腳亂，他也許多年沒見過老娘這個姿態了，卻也不由苦笑。
　　當今之世，除卻自家老娘，還有誰敢拔刀砍這位？
　　便是那些已名震諸天的道化之尊，也不敢。
　　“脾氣倒是沒改。”
　　楊獄笑了笑，收回手。
　　“祁剛還活著嗎？他的天賦比我可差遠了，能晉八極已是托了妳的福，大限早到了吧？”
　　裕鳳仙哼了壹聲，收回青龍偃月刀。
　　“萬類皆有壽盡，這是天地大限，我無法逆之，讓此限不在，可改易壹二，卻還是可以的。”
　　楊獄回答：
　　“祁頭底蘊稍遜，未成七元，但蓬萊島上，天地也收他不得。”
　　天地收不得……
　　張玄有些咋舌。
　　自萬載之前，時空屏障被打破，整個十劫就以超乎想象的速度變化著。
　　最先變化的，是大限。
　　於十劫之前，天地靈氣充裕之時，七元壹成，壽元何止十萬、百萬？
　　有延壽之能的位階主，甚至可以存活超過壹億年。
　　但十劫不同！
　　十劫乃是劫外之劫，靈氣雖復，但此間道壽也僅剩十二萬九千六百，其間生靈，縱過七元，也難存活三萬載。
　　欲與天地同壽，唯有成道！
　　“天地悠悠，人皆過客。放眼諸界，諸劫，又有誰人能不死呢？”
　　裕鳳仙給自己倒了杯酒，並無動容：
　　“多活幾年，少活幾年，又有什麽打緊？”
　　“娘！”
　　張玄色變，但不及勸解，已被按住。
　　“老娘說話，妳別吱聲！”
　　壹巴掌把兒子打的閉了口，裕鳳仙方才看向楊獄：
　　“人參果會，我當然會去，不過，果子留給我兒子，我只是想去瞧瞧那些諸劫道化的人，是不是真像傳說中那般了不起！”
　　“其實，也並沒有什麽了不起。”
　　楊獄微微壹笑：
　　“人參果，妳要，自然有的多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