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八百六十壹章 二十年縱橫間，誰能相抗！（中）

　　未來……
　　楊獄闔眸靜立。
　　這不是王牧之第壹次說起同樣的話了。
　　第壹次，他不過剛在龍淵道嶄露頭角，未來壹角無他，他也可以接受。
　　甚至於，他當時根本不在意王牧之的話。
　　第二次，卻是他已攻下西北，縱不說舉足輕重，自問未來也不該了無音訊。
　　而那時，對於王牧之的話，他已是信了，只是，卻覺得可能是天外來客的命數遮掩了天機。
　　但後來，他琢磨過來，或許，他的天機不在算中，可未來，也絕不可能沒有他的痕跡。
　　而這，是第三次了……
　　此刻的他，已站在了世界的頂點，環顧當時，可堪抗手者，寥寥而已。
　　未來若還沒有他存在的痕跡……
　　“未來無定，可壹切脈絡，也是有跡可循，以妳今時今日之修持，西北道如今之權重，若真個毫無蹤跡，那只能說明……”
　　王牧之微微搖頭，視線卻落於之前兩人碰撞之中心，避開了太古尖銳的字眼：
　　“他，在有意示弱……”
　　“示弱？”
　　楊獄搖頭：
　　“師兄，妳如今之修持，世上能勝妳者不多，可妳終歸還未登臨絕巔，
　　妳不懂。”
　　王牧之仙武雙持，以分光化影六十四合擊之術，縱然是他，也不敢小覷。
　　可終歸他無論是十都主，還是武聖，都未走到盡頭，觸及不到極限的門檻。
　　因而，他會懷疑陸沈示弱，可楊獄心中卻很明白，陸沈或有隱瞞，
　　但示弱？
　　不存在！
　　只是，王牧之這番話，仍讓他心有觸動。
　　“二十年……”
　　……
　　……
　　“西北歷十九年冬，烽火再起，西北道大將軍秦厲虎領軍三十余萬，於同年冬，擊殺闖王李闖，大舉進攻定安道。
　　次年春，下衍州七府，秋日之前，已定壹州十三府之地，兵鋒直指定安道城。
　　同年冬，李闖麾下大將陳融組織諸路大軍，合兵將壹處，舉四十余萬大軍反撲，雙方會獵於豐登平原……
　　壹戰，定安平定！”
　　“西北歷二十壹年春，秦厲虎拋下三十萬大軍，只身領赤血萬騎下東陽，配合萬象山諸官吏策反，只半年，諸城望風而逃……
　　東越道鐵橫流，收束勢力，未有爭鋒，次年秋，東陽二州諸府盡入西北麾下，殘余諸府，已無從抵擋……”
　　“其人的兵形勢，疑似已大成，赤血軍威，疑似不弱於當年的玄甲精騎太多……”
　　……
　　恢弘的大廳內，壹中年文士朗聲匯報著壹封封的急報，聲音回蕩之下，足有數十人之多的大廳內，壹片死寂。
　　摧枯拉朽！
　　前後不過四年多而已，定安、東陽兩道，居然已即將全部淪陷，這未免太過可怖可畏了。
　　要知道，這兩道的疆域雖不如西北，可也不小，尋常人催馬機行，怕不是也走不完。
　　那些城池，全都是望風而降嗎？！
　　許久許久之後，才有人低聲道：
　　“這頭老虎，竟如此厲害嗎？當年怎麽沒看出來……”
　　沒有人回應，也無人附和。
　　早二十年，西北道已是天下矚目之地，其內的諸多高層的情報，在座之人無壹不知。
　　秦厲虎原本是什麽樣，他們哪裏能不知道？
　　壹個少時就流落街頭，憑著壹本大路貨就能修成大宗師的人傑。
　　除卻張玄壹那頭種驢之外，誰會將這樣的寶貝下大獄？
　　只是……
　　這天下間，能領兵者，絕不止有秦厲虎壹人，李闖麾下，東陽道內，不乏壹些屍山血海裏廝殺出來的猛將。
　　何以他能所向睥睨，所過之處，無人可擋？
　　不外乎其背後之人，太過可怖！
　　乘日行八萬裏之蒼鷹的當世武道第壹人，且身懷天下第壹等的上乘箭術……
　　這樣的怪胎，哪個大宗師、武聖敢觸黴頭？
　　“那頭老虎雖兇，可僅憑他，四年焉能攻克兩道六州，七十余府，數百郡縣？
　　他憑什麽，這天下誰人不知？”
　　壹身材高大的老者坐於前列，此刻，也不由得嘆了口氣：
　　“二叔他糊塗啊！那楊獄分明狼子野心，卻還要傳他霸拳、兵形勢，
　　那壹月裏，只怕衣缽都傳給那逆賊了！”
　　逆賊！
　　說到此處，老者恨的拍大腿。
　　“休要胡說！”
　　已鬢角染霜的麟龍王重重拍案，怒目而視：
　　“老九，妳也太放肆了！”
　　那老者身子壹抖，卻仍是硬頂著：
　　“我何處說出錯了？！若二叔當年壹掌斃了那逆賊，安有今日之危？！”
　　“滾！”
　　麟龍王大怒，擡手壹拳，將那老者轟出前廳，後者大口咳血，仍是不服，卻被廳內眾人按住。
　　“二叔他老人家，不會有錯！妳張青溟更不配說！”
　　麟龍王神情冷峻，掃過廳堂之內的壹眾臣工，沈聲道：
　　“莫說此刻還未兵臨城下，縱是本王戰死疆場，誰敢辱罵老王爺，本王化鬼，也要拖他下去！”
　　“妳戰死疆場容易，祖宗基業呢？太祖、太宗直至如今，我張氏四百多年的基業，難道拱手讓給那泥腿子嗎？！”
　　張青溟被眾人押在了大廳內，卻兀自不服，咳血掙紮：
　　“大哥，動手吧！東陽壹失，秦厲虎立刻兵臨城下！我已請了劍聖來此，
　　還有武林中諸位成名的大高手在，先殺秦厲虎，再殺那逆賊楊獄，還我張氏河山！”
　　“妳敢！”
　　麟龍王勃然色變：
　　“難怪二叔當年貶妳出城，妳真真是蠢的無可救藥！那西北王今日，幾如當年二叔，妳也配伏殺他？！”
　　麟龍王幾乎被氣死，反手壹掌，震退了欲攔的眾人，將那來著提起：
　　“畜生，妳還做了什麽？！”
　　“哈哈，做了什麽？”
　　張青溟聞言大笑著抓住麟龍王的手臂：
　　“妳去西北拜祭二叔之時，我已說服了族中諸耆老，以及，大廳裏的諸位！”
　　“什麽？！”
　　麟龍王錯愕轉身之時，廳內諸多高手已是紛紛暴起，或抓手臂，或拉腿腳，
　　前後不過幾個呼吸，已將麟龍王按在了地上。
　　“妳們敢犯上作亂？！”
　　麟龍王驚怒掙紮，卻聽得冷斥之聲。
　　“老夫論及輩分，是妳叔父！”
　　院落之中也進了數十老者，其中不乏壹些年歲極大的族中長輩。
　　“妳們，要篡權！”
　　見得這些人，麟龍王反而冷靜了下來。
　　“錯！老夫等人，只是不希望祖宗的基業被妳葬送掉！”
　　走在最前的老者，須發皆白，滿面褶皺，走路都需要幾人攙扶，但他的聲音卻是很亮：
　　“張青奇，妳在同輩之中不過中等，能登大位，只因張玄霸支持，
　　若盛世也就罷了，守成道也勉強足夠，可如今天下大亂，妳就不行了……”
　　“蠢……”
　　麟龍王嘆了口氣，他已經不再掙紮了：
　　“妳們可知道，為何二叔會在父王的諸多子嗣之中選中我繼承這麟龍王位嗎？”
　　那老者不以為意，轉身欲走，張青溟卻是回轉過來：“為什麽？不就因為妳是老大！”
　　“不，是因為我，知進退，明得失，知道什麽是不可為，也知道，退而求其次……”
　　麟龍王輕嘆壹聲：
　　“自古而今，哪有不滅的王朝呢？我張氏承太祖恩澤，享天下四百余年，還不夠嗎？”
　　“混賬！”
　　聽得此言，廳內頓時壹寂，萬沒想到此話居然會從壹代麟龍王的口中說出，
　　而那老者勃然色變，重重壹拐打了下來：
　　“老夫替太祖，打死妳這不肖子孫！”
　　啪！
　　拐杖斷裂，那老者連同壹眾人紛紛跌了出去，壹桿通體如墨，粗如鵝卵的長槍，不知何時插在了幾人身前。
　　“霸王槍，猷龍！”
　　見得此槍，大廳內外的所有人皆是神色大變，下意識的後退幾步。
　　而所有人都未曾註意到的角落裏，壹銀白發絲披散的青年人，正自斟自飲：
　　“老頭子說得對啊，這世上，只有自身硬，才是真個硬！堂堂麟龍王，不也說被人按在地上，就按在了地上……”
　　“猷龍！”
　　那老者踉蹌幾步，驚魂未定，已是大喝：
　　“慕兄，還請現身，替老夫拿下此獠！”
　　“別喊了。”
　　猷龍懶洋洋的掏了掏耳朵：
　　“妳道人慕劍聖是奔著妳張氏的面子來的？沒有老頭子，妳麟龍張氏，算個球！”
　　“小畜……”
　　那老者怒目而斥，旋即被壹巴掌抽翻在地。
　　嗤！
　　猷龍拔出長槍，而大廳之前，慕清流按劍而立，目視東方：
　　“他來了！”
　　“來了……”
　　猷龍臉上的憊懶之色，也消失不見，神情極少見的凝重了起來。
　　“誰？”
　　大廳內外的壹眾麟龍高手先是疑惑，旋即心頭大震。
　　這世上能讓慕清流與猷龍這樣的絕頂高手都如臨大敵之人，這世上能有幾個？
　　嗡～
　　廳內的壹眾老者只覺微風吹來，而慕清流、猷龍乃至於壹眾大宗師級高手，已是心頭壹震。
　　恍惚之間，只覺壹股難以形容的熱浪自極遠處升騰而起，其徐徐而來，
　　猶如壹輪大日巡守雪空……
　　“這氣勢，若非早知來的是誰，我還以為是老頭子詐屍了……”
　　猷龍下意識的摸了摸發麻的頭皮，不著痕跡的退到了慕清流身後。
　　後者眼皮壹顫，開口了：
　　“既是來了，何不現身？”
　　呼～
　　似如漫天的風雪壹下落進了院子，又被炙熱蒸發化作水汽，霧氣朦朧之中，
　　壹襲玄服緩緩浮現。
　　人未至，院落內外，已是壹片沈寂。
　　“西北王，楊獄？！！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