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七百八十八章 道鬼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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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呼呼～
　　四匹龍馬拉行的車輦之中，寒月散人回望著漸漸不可見的城郭，許久後方才放下車簾：
　　“尚無龍形，可這虎威，卻著實令人如芒在背，坐立難安……”
　　壹口濁氣吐出，緊繃的心弦送下，細密的汗珠頓時浸濕了道袍。
　　“妳，命不久矣？”
　　車廂內，自然只有清秀女弟子，她狐疑的看著自家師尊，滿臉都是不信。
　　擦去額上的冷汗，寒月散人這才道：
　　“壽行九十，說句行將就木，命不久矣，莫非不成？”
　　“九十……”
　　女弟子豎著手指頭算起來：“妳之前說過，妳是太祖龍馭殯天那年生人……”
　　“莫算了，只有四五十多年的陽壽了……”
　　輕撫著佳人柔荑，寒月散人換了個舒服的坐姿：
　　“若能尋到幾枚延壽的丹藥，將妳們送走，想來還是沒問題……”
　　“……”
　　女弟子滿臉無語，卻也放下心來：
　　“四五十年，可還長呢！”
　　“長嗎？”
　　寒月散人咀嚼著這句話，莫名的有些黯然：
　　“時也命也，時也命也，如之奈何。老道窮盡所有，艱難活到如今，也已是極限，再如何掙紮，也活不到三百年後的天地大變……
　　晚生三百余年，該多好？”
　　悵然的情緒感染了女弟子，讓她泫然欲泣，但她明明不想哭，卻也沒法，只得陪著自家師尊抹眼淚。
　　“妳的天資極好，又有道果認主，也有可能活到那壹天……可惜，我陪不了妳了，日後，無我在身旁，壹定要萬事小心……”
　　佳人在懷，寒月散人的臉上卻有著化不開的悵然：
　　“楊獄雖是下下之選，可其人秉性方正，傲上而憫下，其若得勢，必可庇護壹方……”
　　“這位西北王竟然是下下之選？”
　　女弟子驚愕擡頭：
　　“那，那黑山老妖都不敵他，怎麽會……”
　　這番話，她著實理解不能。
　　城中壹戰，她雖未看的詳細，可也知曉，那黑山老妖藏形而來，卻最終敗給了傳言中傷勢極嚴重的西北王楊獄。
　　而且……
　　“他若是下下之選，妳又怎麽會選他？”
　　女弟子疑惑，百思不得其解。
　　“神器北移，乃是大勢，正如三千年前，大秦坍塌，其實非人力可以改易……
　　不過，楊獄之武功，已盡得張玄霸之真傳，縱不得天下，也可割據壹方，庇護妳們幾個，自然綽綽有余……”
　　寒月散人沒有隱瞞：
　　“但壹定記得，若某壹日夜間，看到塞外七星大炙，則定要有多遠，跑多遠……”
　　“啊？”
　　女弟子似懂非懂。
　　寒月散人卻不想解釋什麽了，他斜靠在軟墊上，半開合的眸底閃過憂慮：
　　“未來的三百年，可不好熬啊，百鬼，百鬼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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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酒樓上，楊獄坐了良久，他端著酒杯，側耳聆聽。
　　煉化掉舍身印，他蒙蔽了多時的五感再度恢復靈敏，且遠遠超過了從前。
　　畢竟，他五感之所以超人壹等，就是因為最早所學的‘老母想爾服氣錄’，
　　此刻得舍身印滋養，再有蛻變，自不奇怪。
　　他這微微側耳，心念轉動，諸般雜音盡數被他屏蔽，聽覺好似有著自己的生命，順那馬車而去……
　　“又壹只老狐貍……”
　　許久之後，楊獄才回過神來，掏了掏自己的耳朵：
　　“下下之選嗎？”
　　寒月散人有所隱瞞，這並不奇怪，頭次見面，就要人掏心窩子，那也不現實。
　　要人納頭就拜，那就更無可能。
　　不過……
　　“天變居然還要三百年？”
　　楊獄微微皺眉。
　　比之過去三千多年的漫長，三百年說是近在咫尺也不為過，可這只是對天地而言。
　　對於個人，可就太過漫長了。
　　而且……
　　“百鬼……”
　　思及寒月散人語氣中的慎重，楊獄也不由得有幾分疑惑，心神壹轉，將鬼嬰喚了過來。
　　嗡～
　　黑霧翻湧，伴隨著壹聲嗡鳴，滿面青紫，嬰孩也似的鬼嬰現身，擠出笑來，小心翼翼：
　　“老爺，您叫我？”
　　煉化舍身印之後，自家老爺簡直可怖到了極點，在他眼中，那就像是壹輪烈日，真個動怒，怕不是立刻都要粉身碎骨……
　　“潮汐論中提及的百鬼，妳怎麽看？”
　　楊獄問道。
　　鬼嬰臉上閃過遲疑，茫然：
　　“不就是百鬼？”
　　“嗯？”
　　楊獄眸光壹沈。
　　這些年來，鬼嬰始終伏低做小，可他卻並未真個放松對這小鬼的戒備。
　　要知道，初見之時，這小鬼可是持著生死簿殘頁，打上了懸空山……
　　“說，說，小的這就說……”
　　鬼嬰壹個哆嗦，忙不叠的回應：
　　“那什麽潮汐論，不壹定準確，不過，那老家夥說的百鬼夜行，倒是有幾分道理的……”
　　見楊獄似有動怒，鬼嬰只覺心頭發虛，但仍是猶豫許久，方才頹然道：
　　“那老家夥書中所提及的百鬼，不是幽魂，也不是斬妖司誅殺的白日鬼，而是和我壹般的……”
　　“道鬼！”
　　“道鬼？”
　　楊獄心中微動。
　　“命乃天賜，唯我唯壹……壽非陽壽陰壽，可終有大限，小的之所以能存活如此之久，除卻因千年裏，皆沈寂於幻境之外，也因小的，不是尋常鬼魅……”
　　下定了決心，鬼嬰心中反而壹松：
　　“我，生前應當是十都主……”
　　“十都主死後，所化之鬼？”
　　楊獄皺眉。
　　他這幾年所殺之武聖著實不少，其中不乏身懷道果，且為十都者，但……
　　“並不是……”
　　鬼嬰小心翼翼的看了壹眼楊獄，見他神色平靜，方才繼續道：
　　“人死為鬼，鬼死則滅……陰壽陽壽皆絕之人，會徹底消失在天地之間，
　　可總也有著例外，有些十都主，因道果特殊，亦或者其他原因，陰陽壽絕之後，也有可能不滅……”
　　這次，鬼嬰沒有了隱瞞。
　　而在他的講述之下，楊獄也知曉了這所謂的‘道鬼’是什麽。
　　“無思無覺，無情無性，根植於道果之上，有著神通的鬼魅？”
　　楊獄若有所思。
　　鬼嬰則連連點頭：
　　“按理說，道鬼是無命之鬼，但小的不知什麽原因，有了命，也有了靈智，就不能算是道鬼了……”
　　“道鬼……”
　　楊獄自言自語。
　　這壹剎，他突然想起了那自稱為遠古天神的陰雷主，他似乎就是從道果中而來……
　　他，就是道鬼？
　　似乎有些相似……
　　感應著紫金葫蘆中不住掙紮的陰雷主，楊獄擰起眉頭，這才知道寒月散人為何提及百鬼，會如此擔憂。
　　若如鬼嬰、陰雷主這般，仍有神通殘留，或有靈智或無靈智的‘道鬼’接連不斷的出現……
　　“老爺，妳不用怕，妳老人家可是魁星爺，什麽鬼都得懼妳三分……”
　　鬼嬰苦哈哈的說著。
　　這句話，他卻是真心實意。
　　莫說是他，再兇戾十倍的道鬼，遇到手捏生死簿殘頁的鬼神大魁星，也得跪下叫爺爺……
　　呼～
　　楊獄心思微轉，酒樓外，又有腳步傳來，壹小吏打扮的中年人匆匆而來。
　　“王爺，又出事了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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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轟！
　　八尺高低的無頭屍體重重倒地，濺起大片的煙塵。
　　“呼！”
　　彌漫灰塵的林中，身著玄色短打的黃虎闔眸靜立，悠長的呼吸著。
　　絲絲縷縷的熱流，在他的體內流轉，最終散入四肢百骸之中，引得筋骨發生細微的摩擦聲。
　　【截道天奪，殺七得壹，戮奪萬類以奉天！】
　　心念轉動，感應著體內不知存於何處的‘石碑’，黃虎緩緩睜開眼。
　　“換血大成的武者，也幾乎無用了嗎……”
　　咻咻～
　　壹道道身影自林中飛速挪移而來，相隔丈許就自停下。
　　“黃頭，尤平山三十六賊，已盡數擒拿！只等您去處置……”
　　同樣身著黑色短打的精悍中年人抱拳躬身，神情恭敬。
　　監察司，為西北三司之壹，其地位等同於舊朝的錦衣衛，而黃虎，此刻便是其中千戶。
　　且是最為強橫的千戶之人。
　　而比之實力，其人‘血手屠夫’之名，更令人望而卻步，這位，是少有的，手下不留活口，且酷愛親手行刑的兇人。
　　這些年，他親手斬殺之人，沒有壹千，也足八百之多，兇名之盛，冠絕監察司。
　　“不了。”
　　在幾人錯愕的眼神中，恍惚擺了擺手，竟是拒絕了親自處置的請求。
　　“大人？”
　　“區區幾個小蟊賊，爾等自去處決了就是，兗州城距離此間還遠，押送不便。”
　　黃虎淡淡吩咐。
　　‘截道天奪’，並非沒有極限，事實上，這個極限，比他想象的還要早來。
　　玄關大開之後，即便是換血大成的武者，對他的補益也十分之小了，尋常武者，更聊勝於無。
　　這般情況下，他自然無心多做殺戮。
　　他又不是嗜殺之輩……
　　壹眾人當然不敢逆他的意思，其中兩人轉身離去，未多久，伴隨著幾聲悶哼，遠處血腥氣飄蕩而來。
　　“黃頭，接下來，咱們是去追漠北雙兇？還是，定安道流竄來的那夥兇人？”
　　那精悍中年詢問。
　　“這遭出來三年有余，弟兄們也累了，也該回去修整壹二了……”
　　聽著黃虎這句話，其余人面面相覷，心中不由腹誹。
　　妳也知道弟兄們累了？
　　回想著三年來日以繼夜的追兇、緝兇、追殺，壹眾人只覺心神俱疲。
　　“也敢回家看看了。”
　　黃虎臉上有著微笑。
　　加入監察司的五年裏，他幾乎沒有回過家了，難得這次相距平水不過五十余裏，不回去，自是說不過去。
　　當然，更重要的是，截道天奪暫時觸及極限，他也是時候要修整壹二。
　　咻！
　　就在這時，黃虎心頭突然壹動，猛然擡頭，就見得壹只燦金色翎鷹自遠處撲將下來。
　　“嗯？！”
　　黃虎眉頭壹皺，其余幾人也紛紛色變，前去接應翎鷹。
　　翎鷹，是諸多大勢力互通情報最為常見的手段，西北城養著不知幾千只翎鷹。
　　可金翎鷹不壹樣。
　　金翎鷹極難培養，絕大多數，都只能從外界捕捉，其價格之高昂，百倍於尋常翎鷹。
　　這壹點，從天狼王朝有過旨意，捕捉金翎鷹者，可脫死罪就可見壹斑。
　　呼！
　　心念壹動，黃虎身形已出現在百丈之外，率先接住了落下的金翎鷹。
　　這壹看之下，不由得神色劇變：
　　“平水縣？！”
　　刺啦！
　　面色發青，黃虎直接將信筏撕掉，猛然壹步跨出，長嘯著縱馬而去：
　　“所有人，跟我來！”
　　呼呼～
　　勁風撲面，黃虎額上青筋暴起，上等龍馬幾乎被他雙腿夾死，嘶鳴著狂奔。
　　五十裏，片刻而已，他已可遙遙看到。
　　但這壹眼望去，他的心跳都幾乎停止了壹瞬。
　　此刻，還未到黃昏，日頭不說很大，卻也遠未到天黑的時候，可遠處的平水縣，卻好似被灰氣籠罩了。
　　霧蒙蒙壹片，內裏看不到任何的人影，就好似壹座鬼城！
　　唏律律～
　　龍馬受驚，再不敢前進，黃虎驚怒下馬，正要跨行而去，就被壹道低沈的聲音喚住。
　　“站住！”
　　黃虎咬牙轉身，卻見壹行十數人縱馬而來，頭前之人，壹著灰袍，壹著暗紅武服，他居然認得。
　　“妳……妳們兩個居然壹起來了？”
　　饒是震怒至此，黃虎心頭都不由壹驚。
　　眼前的兩人，赫然是西北斬妖司的兩位司主，傳言中，得了‘牛頭’‘馬面’位階的王柳、江小白。
　　“黃虎？”
　　長發垂腰，好似駿馬鬃毛，說話之人，年歲不大，五官普通，唯有那壹張比之常人長出倍許的臉，十分引人矚目。
　　“傳信於我的，就是妳們兩個？”
　　黃虎呼吸沈重：
　　“平水縣，出了什麽事？！”
　　“不錯。”
　　王柳翻身下馬，曾做了多年掌櫃，他為人沈穩許多，也不在乎黃虎的不客氣：
　　“十數日前，有行商路過平水縣，因天色已晚，城門關閉，也就沒有入城，第二天卻發現平水縣竟已成為空城，所有人，好似在壹夜間全部消失……”
　　“怎麽可能？！”
　　黃虎不願相信。
　　他為平水縣令之時，曾耗費巨大的人力，將方圓三百裏之內所有的村鎮全部遷到了城中。
　　這小城之中，人口何止數萬？
　　怎麽可能壹夜間全部消失……
　　“老牛，妳這廢話，著實多了些，直接告訴他，不就得了？”
　　江小白不耐的打斷他：
　　“平水縣雖然沒人，可鬼，卻多得是！白天空蕩蕩，夜晚，可是很熱鬧……”
　　“壹言蔽之，妳老家，現在是座鬼城！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