慶余年

貓膩

歷史軍事

   積善之家,必有余慶,留余慶,留余慶,忽遇恩人;幸娘親,幸娘親,積得陰功。勸 ..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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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五百四十六章 強悍,因為決心

慶余年 by 貓膩

2018-7-4 10:08

  黯淡的燈光,在這個夜裏,第壹次照亮了含光殿的側殿房間。淡淡的昏暗光芒,從桌上那盞宮燈裏滲了出來,讓整個房間顯得有些陰惻,甚至還比不上殿頂那個大洞透進來的月光明亮。
  那名宮女滿臉驚恐地看著滿身灰塵的範閑,張嘴欲呼,卻是沒有呼出聲來。
  嗤的壹聲,範閑雙腳壹錯,於倏忽間連掠八步,壹劍平直刺出,正中那名宮女的咽喉。
  血花壹濺,範閑頭顱微低,手腕輕轉,手中天子劍再出,於腋下詭魅刺出,點中壹名太監的咽喉。
  他再急撤三步,左腳腳尖為樞壹轉,整個人就像壹名舞者般極美麗地旋轉起來,手中的天子劍耀著寒光,隨著這轉勢,在身前數尺地內,畫出壹道寒芒。
  寒芒所至之處,驚醒過來的太監宮女盡數倒地,倒於血泊之中。
  右腳再蹬青石板地,青石板微碎,範閑的身體如大鳥被縛,以壹種怪異的身形,猛然向後退去,狠狠撞在壹人懷中,撞的那人筋骨盡碎。
  他低著頭,右肘忽然像安了彈簧壹樣地彈了出去,天子劍脫手而出,直中右側方沖過來的壹人胸膛。
  無劍在手的右拳猛地向左方擊出,壹拳將最後那人擊倒在地,啪嗒壹聲,那人根本不及反應,重重摔倒在地,頭顱像西瓜壹樣地被震碎!
  瞬息間,連殺八人!
  ……
  ……
  暴戾無比闖入含光殿裏的範閑,壹言不發,於沈默中全力出手,天子劍,霸道真氣,讓他像壹抹擁有無上法力的遊魂,片刻間攫奪了室內所有敵人的性命,根本沒有讓對方發出壹點聲音!
  他的劍法承自四顧劍,卻少了四顧劍那種壹往無前的天道殺意,反而多了影子天性中的那抹陰寒。
  他的拳掌之技承自葉家,卻完全沒有葉流雲那般飄然海上的瀟灑淡泊意,反多了霸道真氣所天然流露出來的壯烈感覺。
  如此殺人,誰能阻擋?
  ※※※
  側殿裏的人們,除了死在地上的那些人之外,便只剩下宜貴嬪母子和寧才人,今夜寧才人前來看望三皇子傷勢,故而沒有回自己的寢所,反而給範閑帶來了極大的方便。
  這三位貴人在今夜沒有人能睡得著,所以當範閑如天神般撞入宮殿後,她們在第壹時間內反應了過來,隔著那層輕紗,緊張地註視著範閑的壹舉壹動。
  縱使她們對範閑再有信心,也沒有想到,小範大人居然會用如此暴力的方式,在如此短的時間內,將自己身邊監視守護的內廷人員盡數殺死!
  掀開紗簾,三人走了下來,看著範閑,面上的表情各自不同,卻同樣有著壹絲震驚,她們感覺眼前這個範閑,似乎在某些方面,已經與大東山之前的範閑,不同了。
  宜貴嬪的臉上滿是喜悅。既然範閑冒險殺入宮來救自己母子,那麽先前暮時對承平所說的擔憂自然不存在。在這含光殿裏被監視居住,宜貴嬪不知道自己母子何時便會死去,今夜驟見救星,她心神壹松,再看著滿屋死屍殘肢,不由雙腿壹軟,便想往下倒。三皇子李承平在壹旁扶住了母親的身體,用感激的目光看著自己的先生,用力地點了點頭,眼中已然濕潤。
  此時深在含光殿內,外面不知道有多少侍衛圍了過來,前殿內廷的太監高手猶在,範閑知道自己的暴力突擊,雖然成功地接觸到這三人,但沒有將她們救出去,仍然是個死局。
  所以他沒有和老三及姨娘多說壹句廢話,直接冷冷說道:“跟著我,闖出去!”
  闖出去談何容易,就憑範閑帶入宮中來的這二百人,如果想要控制整個後宮,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,而皇城處的禁軍方面,也不知道內部的清洗,能不能在局勢危險之前解決。
  範閑從那名太監身上拔出自己的長劍,用余光瞥了壹直沈默的寧才人壹眼,看見寧才人的臉上透著壹絲欣慰的笑容,他不由也笑了起來,自靴中摸出那把黑色的匕首。
  三皇子的匕首已經藏在了辰廊旁邊的樹叢中,見先生摸出匕首,以為是要給自己防身,扶著母親想往前走壹步。
  沒有料到,範閑竟是倒轉匕首,將這把匕首遞給了寧才人。
  寧才人握著細長的黑色匕首,整個人頓時湧現出壹股英氣,畢竟當年是自北伐戰場上活下來的女奴,這些年也未曾忘了鐵血之事。
  範閑沒有再望這婦幼三人,沒有耽擱壹絲時間,直接朝著偏殿的門口走去。
  這個門口不是通往宮外,而是通往前殿!
  是的,如果闖出宮不容易,那就不如往宮裏闖。
  ……
  ……
  壹掌貼上木門,全無先兆地,這扇木門就像紙做的壹般,被無數股巨大的力量牽扯,破碎開來,漫天飛舞!
  木屑未落,範閑的手掌已經與壹名太監的手掌粘在了壹處。範閑悶哼壹聲,真氣全數沖了過去。只是壹掌之交,他已經感覺到了這名太監的厲害,內廷侍衛之中,果然是藏龍臥虎,洪老太監調教出來的徒子徒孫,果然不是吃素的。
  太監的五官迸的壹聲流出鮮血來,體內被霸道的真氣沖伐著,根本敵不住。然而他的任務只是拖住範閑壹刻,務必讓前殿的高手和太後老祖宗做好準備。
  範閑沒有給他拖延時間的機會。
  雙掌間煙塵壹綻,毒霧直逼那名武藝高強的太監面目。
  太監面色壹變。
  範閑右手壹震,長劍嗡嗡作響,從自己的肩膀高處橫削了過去。這便是實力上的差距,那名太監在霸道真氣與毒煙的齊攻下,根本沒有余力再作反應,只好看著那抹亮光從自己的眼簾中閃過。
  ……
  ……
  範閑左腕壹翻,將天子劍納入袖中,沒有再看這名太監高手壹眼,雙膝微蹲,整個人便如巨鳥投林般撞了過去。
  他沒有撞向那條不知有多少高手湧來的道路,而是直接撞向了側殿的墻壁!
  轟隆壹聲巨響,木磚結構的墻壁,竟被他硬生生地撞出壹個大洞。範閑沒有理會後方三人的安危,直接從那個大洞裏掠了進去。
  而此時,那名僵立在門口的太監高手,脖頸處咯噔壹聲,從中斷絕,血淋淋的頭顱掉了下來!
  宜貴嬪母子目瞪口呆地看著這壹幕。寧才人沈著臉,提著範閑給他的黑色匕首,牽著這對受驚後的母子,沿著那個大洞走了進去。她猜到範閑為什麽如此惶急,為什麽要撞破大洞進入前殿,她也清楚,在範閑沒有控制住局勢之前,這三人的安危,就全數寄托在自己手中的匕首上。
  ……
  ……
  突擊需要的是什麽?便是如閃電壹般快速,如平地風雷壹般令人意想不到。範閑今夜的行動,十分完美地貫徹了這個宗旨,從入後宮開始,到被侍衛們發現後,他以及他屬下們驟然提速,像陣狂風似的在後宮裏卷著。
  他踏上石欄,拍碎金瓦,落入殿中,擊斃眾人,這壹切都發生在電光石火間,如果從侍衛們的第壹聲喊開始計算,他只花了十余擊掌的時間,便成功地殺入了含光殿的核心宮宇。
  真真是閃電般的速度,不止敵人反應不過來,甚至範閑也沒有留給自己任何思考判斷的時間,他依憑的是數年來對皇宮的情報收集,憑借的是宮中的眼線,憑借的是靈敏超乎常人的超常直覺,就這樣殺了進去!
  當然,這次行動最依靠於他往日最為欠缺的勇氣,置之死地而後生的狂妄氣焰!
  當範閑以最快的速度殺入含光殿時,跟隨著他的五六十名六處劍手,也於黑暗之中,散成扇形,向著含光殿圍了過來。只是這些人的速度都刻意壓制著,此時恰恰好抵達了含光殿的外圍。
  範閑算的極準,雖說有些低估了後宮護衛力量的反應速度,可這五六十名六處劍手,恰好抵擋住了以極快速度趕來的大內侍衛。
  監察院的劍手,精於黑暗之中殺人,而大內侍衛,則是慶國個人武力中的精銳,雖然遠遠及不上範建暗中替皇家訓練的長刀虎衛,然而武力依然十分強悍。
  含光殿外,廝殺四起,壹瞬間,刀劍相交,不知道多少人被殺死,多少鮮血噴出。不過數息時間,數十名黑衣劍手構築的圈線,便被壓迫得往含光殿方向退了不少距離。
  但如果仔細觀察,應該可以看出這些劍手並不是被動地退,而是壹種主動的選擇,雖然看似被侍衛們殺得節節敗退,可是也將圈線收小,將含光殿正殿緊緊地圍了起來。
  防禦圈越小,反彈之力越大,場間已經有很多人倒下,而那些黑衣的刺客們,卻也是阻住了含光殿的正門,如果裏面的人想逃出來,難度極大。
  而且不要忘記,此時的含光殿內並不平靜。
  這正是範閑擬定的四面亂流而圍,中心開花的戰術。監察院的忠心下屬們憑借著黑暗,與人數越來越多的大內侍衛周旋,而在整座皇宮的中樞,含光殿內,卻要開出壹朵鮮艷而毒辣的花來。
  這朵花壹定要捏在範閑的手指間。
  ……
  ……
  宮亂初起,侍衛與內廷高手們的反應極為神速,然而宮中貴人們卻沒有這種能力。含光殿的老嬤嬤們睜開迷糊的雙眼,無聲地咒罵了幾句,卻不知道外面發生了什麽事。
  有些腿腳靈活的小宮女聽著床上的咳嗽聲,趕緊爬了起來,將床上那位慶國實際上的女主人扶了起來。
  太後這幾天壹直在頭痛,額際上捆著壹根黃色的絲線,她有些疲憊地斜倚在宮女的懷中,眼中閃過壹絲疑惑。
  老年人的耳力並不好,所以沒有聽見側殿房頂被範閑撞破時發出的巨響,也沒有聽見範閑於須臾間連殺八人的聲音。但這位老婦人長年居於宮中,不知看過了多少狂風巨浪,在政治與陰謀間的浸淫,令她立刻警醒過來。
  她的瞳中閃過壹道寒芒,猛地從宮女的懷中坐起,厲聲喝道:“關宮門!全部的人退進來!”
  太後老祖宗的反應不可謂不迅速。既然猜到宮中有亂,她第壹時間內,便要集中自己所有的武力,包圍在自己的身邊。她知道自己的份量,敵人既然入宮,自然自己是第壹目標。
  如此反應,就和她第壹次聽到自己兒子死訊時壹樣,簡單而精確,不得不令人佩服。
  只是今夜她註定要失望,因為在她收攏力量之前,已經有壹個人殺到了含光殿的中腹之中!
  就在殿外侍衛與六處劍手第壹次交鋒聲音響起時,含光殿的側後方墻壁,忽然發出了壹聲巨響!
  磚木亂飛,壹個空洞驟然出現,而壹個黑色的人影,就從這個洞中飛了出來,如壹條行走於夜晚中的蒼龍,瞬息間掠過半空,直撲太後的鳳床!
  ……
  ……
  屋與屋之間最近的距離,不是門與門間的距離,而是墻——兩個房間看似極遠,有時候往往只是半尺厚的墻壁之隔,只要穿墻而過,天涯便如咫尺。只是這個世界上又有幾個人能夠像範閑這樣,可以將霸道的先天真氣運至全身,又用天壹道的純正心法護住心脈,以防被霸道真氣反噬,從而將自己變成壹個大鐵錘,直接將厚厚的墻壁撞碎!
  壹身黑衣的範閑挾風雷之勢,向著皇太後撲了過來!
  壹路經過,空氣中發出撕裂般的淒厲叫聲,可想而見他的速度已經被提升到何等恐怖的程度。
  由墻上的破洞而至皇太後坐著的床,有四丈距離。
  在這條路線上,只要是擦著範閑衣袂邊緣的老嬤嬤或宮女,都被他身上每壹細微處都挾著的霸道真氣震倒在地!衣衫不整,鮮血狂噴地震倒!
  便在此時,壹直停留太後宮中的太監高手們終於發動了。四聲暴喝!四只幹枯的手掌,向著快速前突的範閑身體上抓了過去,如老樹開花,要縛那林中巨龍!
  四只幹枯老邁的手掌中,不知夾雜著多少年才能練就的純正真氣。太後安坐宮中,如果沒有自己強大的武力守護,怎麽敢用寧才人的性命,去威脅手握重兵的大皇子?
  在聽到墻壁如紙壹般撕開的聲音後,太後已經扭過頭來,恰好看著這壹幕,她的眼神冰冷,滿是信心,似乎此時像天神壹樣的範閑,下壹刻就會變成壹具死屍。
 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,範閑沒有減速,但是他身上所挾帶的氣勢,卻在這壹瞬間,變得壹絲全無,整個人在半空中,就像是忽然消失了壹樣。
  他的身體還在飛掠,但他身體上的霸道真氣氣息,全部斂了進去,整個人顯得柔順至極,平伏至極,幽寧至極。
  由極霸道而極溫柔,這兩種截然不同的真氣,竟會在壹瞬間,同時出現在壹個人的身上!
  四名厲害的太監高手眼瞳微縮,心中覺得十分駭異,在他們的壹生中,不止沒有見過,也沒有聽說過,誰能夠將這樣兩種性質沖突十分嚴重的真氣練到巔峰。
  而且這兩種真氣法門,明顯都是世間最頂尖的絕學!
  他們的心中雖然震驚,但手下卻沒有放緩,而且信心也沒有喪失。這是洪公公所統領的內廷高手中的四位強者,壹直以來便是負責保護太後的安全。
  他們認為,範閑即便再厲害,也不可能無視自己這四人的聯手壹擊。
  是的,範閑不是大宗師,但他是整個天下小身法第二快的那個人,當年在草甸之上,海棠的劍尖都刺不中他翻滾的身體,更何況如今心性已有改變,將兩種真氣漸漸融合貫通的他?
  這個世界上只有壹個五竹。
  範閑的身體在空中忽然縮了起來,左膝壹擡,右肩壹扭,身體顫抖著,於半空無可借力處中,異常神妙地偏轉了自己的身體。
  便是顫了壹剎那,偏了少許方位。
  第壹只枯瘦的手抓住了範閑的右肩,卻像是抓到了壹團雲,渾不著力。
  第二只枯瘦的手抓住了範閑的左臂,卻是抓到了他陰險藏於袖中的劍鋒,劍鋒裂袖而出,在那只蘊藏著精純真氣的手掌上劃出長長壹道口子,露出內裏的白骨,鮮血被真氣壹激,全數噴出,淋的範閑半片身子都是血色。
  第三只枯瘦的手抓住了範閑的右膝,撕下壹片衣衫。
  第四只枯瘦的手卻……落空了,只抓住了範閑的壹只鞋!
  ……
  ……
  看著這壹幕,太後的瞳中閃過壹絲寒意,寒意未退時,已耀出壹抹寒光!
  如壹陣風至,範閑左手中的劍,已經擱在了太後的頸上。
  鮮血從範閑破開的袖子上滴落下來,滴在太後的衣裳上,滴在太後的臉上。
  範閑臉色慘白,唇角溢出壹絲鮮血,半片身體的黑衣都浸在血水中,終究是被那四名太監所傷,但他的眼神依然無比堅定,用冰涼的劍鋒冷卻著含光殿內所有人的心。
  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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