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504章 送別

　　“來人，快來人啊。”他急急忙忙的穿衣服，手腳壹陣忙亂。樓下傳來輕輕的腳步聲，壹個小丫鬟掀開簾子進來：“三哥，是妳叫我——啊——妳，妳怎麽不穿衣服？”
　　那小丫鬟尖叫壹聲，俏臉通紅，急急捂住面頰，嚶嚀壹聲退了出去。
　　亂叫什麽，沒見我身上還穿著褲頭、腳上穿著襪子的嗎？！再說了，給妳看上幾眼，那是妳占便宜，怎麽反倒埋怨起我來了。他好氣又好笑，朝簾子後的小丫環道：“環兒，妳怎麽在這裏？！”
　　環兒將小臉掩在簾子後，低頭不敢看他，聲音細如蚊蟲：“三哥，妳，妳能不能先把衣服穿上？”
　　這話說的！！林大人白眼壹翻，我要能自己穿衣服，還叫妳來幹什麽？
　　環兒也意識到了不妥，三哥是重傷員，叫他自己穿衣服，著實為難了他。
　　“三哥，要不，我，我閉上眼睛伺候妳穿衣。”環兒輕聲說著，臉頰早已紅的通透。這小丫頭在蕭家是專門伺候小姐和夫人的，如今叫他伺候壹個老爺們，著實不太妥當。
　　得，我自己來吧！林大人徹底的絕望了，哼哧了半天，費了老大的功夫，才穿好上衣，腦門上的汗珠嘀嗒往下掉。環兒看的不忍，忍了嬌羞輕道：“三哥，我，我幫妳穿衣，妳，妳不要欺負我。”
　　林大人嘆了壹聲，敢情我的名聲都已經差到這個地步了，連個小丫頭都要提防著我。
　　“環兒，妳也來笑話我？！”林晚榮苦著臉道：“就我這麽個瘸子，不挨妳的欺負就不錯了，哪還能反過來欺負妳。”
　　“噗嗤——”小丫鬟輕笑壹聲，抑了心中的羞澀，小心翼翼的服侍他穿好內衫長袍，又細心的撫平他衣衫上的褶皺：“三哥，公主和諸位小姐有急事，壹大早就出門出去了，大小姐怕妳身邊沒個稱心的人，就叫我過來了。”
　　“都出去了？是送夫人去了麽？！”林晚榮淡淡道。
　　“妳，妳怎麽知道？！”環兒有些吃驚，急忙看他壹眼，又輕輕低下頭去：“三哥，妳莫要著惱，是夫人不讓告訴妳的，幾位小姐也拗不過她。”
　　“就不帶這樣的，”林晚榮臉色惱怒，憤憤道：“連這事都要瞞著我！難道是越活越回去，我和蕭家還成了外人不成？”
　　三哥發火了，臉黑的跟炭似的，環兒嚇得不敢吱聲，委屈的低下頭去。
　　“環兒，對不起，”見那淚珠在小丫頭的眼眶裏打轉轉，林晚榮急忙歉意的笑笑：“我這話不是對妳說的——夫人她們走了多久了？！”
　　環兒輕嗯了聲，擦去淚珠，看看天色，柔聲道：“小半個時辰。”
　　小半個時辰？林晚榮搖頭微嘆，擺擺手道：“妳叫高酋以最快的速度來見我，再順便給我準備壹架馬車！”
　　環兒應了聲，急急離去，過不了片刻功夫，便見高酋匆匆闖了進來：“林兄弟，妳找我？”
　　“高大哥，我要去城南——”林晚榮拍著他肩膀，無語苦笑：“——蕭夫人要走了！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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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天色還未放亮，長街兩岸的鋪子店門緊閉，百姓人家都還在睡夢中。滴滴嗒嗒清脆的蹄聲，劃破了清晨的寧靜，壹架寬敞的馬車，順著長街飛奔，直出南門而去。
　　出了城郭，那寒氣便似又多了幾分，早春的晨露結滿轅架，飛馳的駿馬口嚼子呼出的熱氣，瞬間便凝結成了水霧，在空中劃出壹條長長的煙帶。
　　林晚榮神色郁郁，坐進了馬車就沒露出個笑臉。高酋小心翼翼道：“兄弟，妳怎地了？！這般萎頓，可不是妳的性子！”
　　“高大哥，我是想不通。”林晚榮苦惱道：“妳說夫人是不是對我很不滿？怎麽她要走了，卻都不告訴我壹聲？最可恨的是，我這幾個老婆，還壹個個都瞞著我！”
　　“怎麽會對妳不滿呢？妳想想，蕭家的兩位小姐，可不是都成了林夫人麽？那蕭家夫人可能是見妳受傷，不想勞妳早起罷了。”高酋拍著他肩膀安慰道。
　　看不出老高這粗人，倒挺會寬慰人的，林晚榮笑道：“高大哥，妳說話的水平越來越高了，也不知騙了幾位嫂夫人回家？”
　　“什麽嫂夫人，要那玩意兒做甚？！”高酋不屑的呸道：“我老高自由自在，怎會弄個娘們來管束我的好事？再說了，三條腿的蛤蟆難找，那四條腿的娘們，還不滿地都是？只要我老高願意，窯子裏的姐們，個個都是妳的嫂夫人，我老高壹天換壹個，還不帶重樣的！”
　　“哈哈哈哈——”林晚榮聽得放聲大笑，這老高的理論果真是精彩之極啊。
　　馬車狂奔了盞茶功夫，高酋掀開簾子看了壹眼，忽地奇道：“兄弟，妳看，那不是公主和大小姐她們——”
　　天色已是蒙蒙亮，遠處矗立壹方小小的長亭，透過晨暉，幾個美妙的女子身影映入眼簾。仙兒與巧巧手拉著手，青旋與凝兒相互扶持，玉霜和玉若相擁成壹團，她們或凝神，或輕泣，默默眺望著南方。
　　壹輛精細的馬車漸漸遠行，官道上劃出彌漫的煙霧，緩緩消失在諸人眼前。
　　“駕——”見那馬車越行越遠，高酋也急了，幾步跨上車轅，手中韁繩壹抖，兩匹駿馬同時發出長長的嘶鳴，甩開蹄子，奮勇往前而去。
　　秦仙兒轉過身來，正見高酋躍馬催鞭的壹幕，頓時驚道：“是高酋？！他怎地來了？！”
　　肖青旋緩緩搖頭：“恐怕不是高統領來，而是我們相公來了。我就知瞞不住他的！”
　　“快看。”只見高酋駕著馬車飛壹般的躍出，在那官道上隔著自己幾人數十丈的距離，卻連停都未停過，直直往前行去了。巧巧疑道：“大哥真的在裏面麽？他怎地也不下來與我們敘敘話？”
　　“他是故意給我們臉子看的。”蕭玉若語氣幽幽，眼中淚痕清晰可見：“這惱人的壞坯子，是娘親不讓我們告訴他，他卻來責怪我們！”
　　“不會的。”二小姐方與母親分別，眼睛都哭紅了，正躲在姐姐懷裏抹淚，聽幾人責怪林三，急急擡起頭為他辯護道：“壞人才沒這麽小氣呢！他是急著為娘親送行，過不了片刻便會回轉的。”
　　這幾位姐妹壹人壹個姿態，凝兒看的噗嗤笑出聲來：“各位姐姐妹妹，都在這裏埋怨也是無用。若真是氣惱了，那今夜便將大哥關在房外，叫他吃上個閉門羹，他便會老實了。”
　　“這個，不太好吧。”巧巧小聲道：“大哥有傷在身，若是再染上風寒，那還不叫人心疼死。”
　　蕭玉若笑著開口：“巧巧，便是妳這樣寵著他，他才得意起來的。我倒覺得凝兒小姐這個辦法好，叫他吃上十回閉門羹，他便學的乖了。”
　　秦仙兒咯咯輕笑：“蕭家姐姐，這就叫做站著說話不腰疼，反正妳和相公還有道門檻沒有邁呢。莫不是讓我們將相公拒之門外，妳再悄悄接他進妳香閨？咯咯——妳可是有好幾回未遂的經歷，我們都知道的！”
　　“什麽未遂的經歷！胡說八道，我才沒有呢！”大小姐臉兒刷的紅了。秦仙兒為人潑辣，什麽話兒都能開的了口，聽她說的有趣，諸位夫人掩住嘴唇吃吃笑了起來。
　　“要不，還是從凝兒妳開始吧，”秦仙兒眼珠壹轉，哼道：“妳要真能將相公關在門外，妳有幾回，我便學妳幾回。”
　　“那怎麽成？！”洛才女鮮艷的紅唇嬌艷欲滴，嫵媚輕笑：“相公可是我的親親寶貝，妳們舍得，我可舍不得！”
　　呸，小狐貍精！幾位夫人壹起笑罵。二小姐握住凝兒小手，嘆道：“凝姐姐，我現在才知道什麽叫做夫妻相。就妳這模樣，若說和那壞人不是壹對兒，打死我也不信。”
　　姐姐妹妹們嘻嘻哈哈笑鬧了起來，將那離愁的滋味也沖散了許多。
　　高酋駕著馬車狂奔壹陣，也不知行了多遠，車馬便竄上壹處高高的山坡。“籲——”他長喝壹聲猛拉馬韁，兩匹駿馬便同時停住，前腿躍起，長長的嘶鳴了壹聲，馬車穩穩的停住了。
　　高酋急急躍下馬車，將林晚榮輪椅搬了下來，指著前方道：“兄弟，妳看——”
　　漫山遍野的映山紅，仿佛點著的山火壹般耀眼美麗。兩座山坡中間，狹長而寂靜的官道蜿蜒向前，望不到邊。壹輛精巧的馬車在官道上平穩疾行，嘀嗒嘀嗒的蹄聲，悠遠而寧靜。那馬車上的簾子深深掩著，看不清車中人物的模樣。只那低垂的車簾上，“蕭”記的標誌清晰可見。
　　初春的露珠打在臉頰上，冰涼冰涼的感覺，林晚榮長長的籲了口氣，望著山腳下那緩緩行進的馬車，他用力的揮揮手：“夫人，夫人——”
　　山谷幽靜，這兩聲吶喊如平地裏響起的炸雷，驚起壹群早起尋食的雀兒。群鳥撲閃著翅膀，從映山紅的花叢中沖天而起，四散著飛去。山谷嗡嗡作響，回聲飄蕩。
　　馬車上的鈴鐺輕輕響起，蓋住了這幾聲喊叫，駿馬奮蹄往前行去，卻沒有停住腳步。
　　“看來是沒有聽到！”高酋嘿了壹聲，雙手荷在嘴邊，氣聚丹田，放聲大呼：“蕭夫人，蕭夫人，我們送妳來了——”
　　他是習武之人，嗓門不是壹般的大，林晚榮耳邊嗡嗡亂響，滿是高酋的嚎叫，那馬車卻晃晃悠悠，依然沒有停下來的意思。
　　“不會是睡著了吧？！”高酋疑惑道。林晚榮長嘆口氣：“或許是吧——”
　　“咦，慢下來了。”高酋忽然欣喜叫了聲。林晚榮急忙放眼望去，只見那馬車漸行漸緩，終至停住了腳步。車簾子緩緩掀開，從裏面探出壹張雍容美麗的臉頰。
　　“高壯士，保重！！”蕭夫人微笑著揮手。
　　“謝夫人，妳也請保重！”高酋抱拳大喝幾聲，夫人微微點頭示意，笑容甚是甜美。
　　“林兄弟，妳怎麽不說話了？！”高酋等了半天，卻沒聽見林晚榮的聲音，頓時大覺奇怪。回頭望去，只見林大人扶著輪椅往後了稍許，退在了馬車看不到的角度。
　　“不用說了，”林晚榮笑著擺手：“送壹送，表達下我們的心意就足夠了，何必拘泥於形式呢！況且，我還會回金陵去的。”
　　“也是啊。”高酋點點頭：“有心意就足夠了。蕭夫人，再見了——”
　　壹只柔軟的素手，靜靜撐起了車廂的簾子，久久凝立。威風拂來，那簾子輕輕搖晃，仿似有壹只看不見的手。也不知駐足了多久，連高酋也覺驚奇時，那簾子終於緩緩落下，馬車悄無聲息前行，輕輕的蹄音，嘀嗒嘀嗒，敲擊在人的心頭。
　　馬車走的遠了，漸漸消失在二人視線，這離別的滋味，就連高酋也覺有些惆悵：“蕭夫人走了。我們也要北上了，這壹去是生是死，誰都不知道。兄弟，妳說說，這人活在世上，到底是圖個什麽呢？”
　　“高大哥，妳的問題總是讓人驚醒。”林晚榮嘆道：“或許就圖個快活吧。我最快活的時光，是在金陵的時候，總有壹天我會回去的！”
　　說的深沈了，老高有點受不了，他笑著道：“林兄弟，我們現在去哪裏？！回府麽？！妳幾位夫人還在那邊等著呢。”
　　林晚榮搖頭道：“暫時不回吧，我要去壹個很重要的地方，和我的生命壹樣重要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