005章

　　九三年的朝天宮古玩市場，是開在宮墻裏面的，壹、二進的古建築院落裏，擺滿了地攤，這些地攤平時不給擺，只有星期天或者節假日可以，那年景還是六天工作制，壹個星期只能休息壹天。

　　趙江波轉了壹大圈，發覺沒有什麽漏子可揀，有幾件清三代的瓷器，都在攤主腳邊擺著，沒有兩、三萬決不可能松口。

　　日本刀、清刀倒是便宜，但兵器要的人很少，拿到手上沒法轉手，再說價格也不便宜，壹把普通的日本刀，老板開價壹百，清刀都在兩百以上，還有開口要四、五百的。

　　建國後的東西倒是不少，但趙江波看看都沒興趣，那些只能叫舊貨而不能叫古玩，這些攤主也全是老面孔，趙江波百分之九十都認識，雖然也有些真東西，但都是老油子，行裏人懂得很，想要的話得下血本，真的要下手的話，最好找新面孔，外地的本地的都可以。

　　所以他只選僻靜的地方走，新來的人不可能占據好的位置，忽然左手無名指上戒指微微發熱，眼角壹跳，看出宮墻角落芭蕉葉下的壹個攤位。

　　那是個半老的男人，蹲在角落裏，面前壹塊塑料布，擺著壹些銅錢，壹把銅劍，幾個銅香爐之類，東西陳舊，老饕打眼看的話，就知道他攤位上的東西不真，再不會看第二眼。

　　趙江波慢慢走過去，大如臉盆的銅香爐裏，裝著半拉的銅錢，色澤銹黃發青，沾著泥漿，拿起壹枚看時，銅錢上印著"泰昌通寶"四個字，看字形是南京款泰昌，直徑從二十四、五毫米的到二十九毫米的都有，大小不壹，隨手拿起壹枚，漫不經心問："老板！泰昌是什麽年代？"

　　老板擡頭壹看，面前壹個瘦高個子的大男孩，頭發淩亂，穿著壹身工作服，壹雙破球鞋，臉上也不整潔，臟兮兮的。於是愛理不搭的道："我哪知道？我知道的是康熙、乾隆，妳要是感興趣，我這裏有幾枚乾隆，壹塊錢三個，妳拿去玩！"

　　趙江波眼睛壹瞟，那幾枚乾隆全是假的，青銅劍也是假的，裝銅錢的銅香爐也是現代仿的，幾枚光緒通寶倒是真的，不過品相不好，壹枚鹹豐重寶、寶昌局當十的真品被他擺在腳邊死死的看著，想入手的話，肯定漫天要價。

　　見老板不愛搭理，趙江波也不在意，蹲下身來，在銅香爐裏翻了翻，有三、四百枚的樣子，全是南京款的泰昌，邊翻邊問老板："這些呢？"

　　老板翻眼道："壹百塊錢全拿走！"

　　趙江波道："我哪有壹百塊錢？就要壹枚，給妳兩毛錢怎麽樣？"

　　老板看他手上拿的字跡不清的折五泰昌大錢，沒好氣的道："不賣，要的話全拿走，不要的話走人！小桿子別在我攤子上搗蛋好吧？"

　　趙江波在身上掏了掏，還是翻出壹堆零錢來，數了數自言自語的道："只有八十七塊八毛九分錢，算了，不要了，也不知道哪個朝代的！"說罷站起身就想走。

　　那年頭沒手機沒電腦沒度娘，要想知道什麽東西，全靠各人知識集累，擺地攤的能有多少歷史古玩知識？銅錢能知道康熙、乾隆的就不錯了，中國幾千年，除非是考古界研究這個的，否則哪個能弄清中國歷代到底出了多少種銅錢。

　　別說中國歷代了，就是民國出了多少種銅板，這些擺地攤的能有壹個說清楚就出鬼了，泰昌本身就是個冷門，這個攤主不知道不奇怪，實際上在場逛地攤的，也不會有多少知道泰昌通寶是哪朝哪代的。

　　攤主叫住趙江波："小桿子！妳別走呀，八十七塊八毛吧！賣妳了，找個袋子全拿走！"

　　趙江波道："這樣啊，我要不了這麽多喲！"

　　攤主道："八十，八十妳全拿走，不能再少了！"

　　趙江波想了想道："我沒袋子，還是算了！"

　　攤主冷笑壹聲，變戲法似的拿出壹個蛇皮袋子來："把我裝東西的袋子給妳，怎麽樣？沒借口了吧？"

　　旁邊的攤主笑："老王，這小子可能是個傻子喲！好了，別欺負人家了？"

　　老王急眼，大吼道："哪有還了價又不要的道理！都這樣生意怎麽做？小子，妳要不要？"

　　趙江波似是嚇了壹跳，忙不疊的點頭，把手上的錢鈔全遞到老板面前，老板老實不客氣的全收了，連那九分錢硬幣也沒放過，然後拿起香爐，把半拉銅錢全倒進蛇皮袋，塞到趙江波手上道："拿好了，錢貨兩清，別說我欺負妳！"

　　趙江波拿過袋子，吃力背在身上跑掉了。

　　攤主得意的把錢塞進口袋，自言自語道："總算處理掉了這堆廢銅！"

　　"老板！妳這個香爐怎麽賣？"壹個老頭蹲下身子。

　　"老大爺！妳真是有眼光，我這可是正宗的宣德爐·······"

　　趙江波穿過朝天宮，找個沒人的地方，把那袋銅錢全收進介子空間，想了想，倒出四十壹枚銅錢來，這是他前天向孫寶林買的滿漢"天命通寶"。有二十三枚漢字天命，配了二十三枚滿字天命，還有四十壹枚滿字天命配不起來，打算找人出掉，變點現錢。

　　堂子街口，有壹家"天福錢莊"，別誤會，並不是舊社會的銀行，而是壹家錢幣古玩店，老板姓崔，叫什麽趙江波不知道。七十多歲的年紀，眼光好，看中的東西肯出價。所謂藥醫不死病，佛渡有緣人，噢--！不，應該叫貨賣識寶人。

　　在大多數人眼裏，乾隆通寶就是乾隆通寶，不分什麽山字隆、倒背隆的，也分不清寶源局、寶川局、寶雲局什麽的，但行家就不壹樣，對於少見的錢幣，行家肯出高價，清錢中順治易找，天命難求。

　　趙江波探頭壹看，崔老頭並沒有在店裏，店裏坐堂的只有壹個年輕人，於是問道："崔老板在嗎？"

　　那年輕人道："找我爺爺什麽事？"

　　趙江波道："我有幾枚銅錢想出手！"

　　"拿來我看看？"那年輕人道。

　　趙江波道："妳看不明白的，崔老板要是不在，我去其它家問問！"

　　年輕人生氣道："沒看怎麽就看不懂了？妳拿過來，不然放狗咬妳！"

　　趙江波並不怕狗，而且知道他們店裏也沒養狗，他以往的錢幣都在天福出的，價格很滿意，既然崔老頭不在，給他孫子看看也無所謂，當下走進店來，在紅木的長椅上坐了，拿出壹個塑料袋，把四十壹枚"天命通寶"倒了出來。

　　這些天命通寶，本來就被肖莉的三個孩子盤來盤去，又在趙江波的介子空間中被靈氣滋養，品相很是不錯，包漿醇厚，字口清晰，錢色黃亮。

　　那小子跑出櫃臺，坐在趙江波旁邊，拿起壹枚道："這是什麽錢喲？全是這種樣子的嗎？"

　　趙江波道："什麽錢自己看，四十壹枚全是這種樣子！妳要不要？要的話開價！"

　　那小子道："二十！"

　　趙江波忙收攏銅錢，倒進袋子，站起來就走！

　　那小子道："三十，三十吧，妳全留下！"

　　趙江波道："三十？那好，四十壹乘以三十，共是壹千兩百三十，妳付錢吧！"

　　"什麽？"那小子叫道："我是說給妳三十塊錢，妳把四十壹枚全留下！"

　　趙江波理也不理，收了銅錢，調頭就走。

　　"唉--！唉--！五十？五十好不好？"那小子叫。

　　趙江波已經走遠了，向堂子街另外壹家搞錢幣的古玩店走去。

　　那小子恨道："就壹堆破銅，意造幣，銅錢上哪有這種字口的，制錢不象制錢，花錢不象花錢的！"

　　正嘀咕呢樓上下來兩位老人，其中壹位道："小軍，嘀咕什麽呢？江爺爺要走，妳送送他？"

　　崔軍道："爺爺！剛才壹個小子，蓬頭垢面的，拿了四十壹枚花錢不象花錢，制錢不象制錢的玩意，我出五十塊錢都不肯賣呢！"

　　"噢--！多大歲數？長什麽樣？人在哪裏？"崔老頭問。

　　"看起來和我差不多大，長什麽樣？臉太臟看不仔細，現在人跑到瑞祥興去了！"崔軍答。

　　江老頭道："走，看看去！"

　　崔老頭想了壹下，點頭道："好--"

　　瑞祥興張老板愛不釋手的擺弄著壹堆包漿醇厚的天命通寶，都不敢相信這是真的，雖說古玩界盛傳：南有朝天宮，北有潘家園，但無論朝天宮還是潘家園，天命通寶縱算有，也是枚把枚，而且決不會有如此好的品相。

　　崔老板壹腳跨進瑞祥興，直覺就令他壹陣興奮，吸了吸鼻子道："張老板！妳搶我生意吧？"

　　張老板站起身來笑道："哪裏話來，人家是自己來的，妳要是肯出價，人家也不會到我這來，這不，我們還沒談價呢！"

　　崔老板見泉發狂，也不顧規舉了，看了看趙江波道："這位小兄弟常到我店裏出東西吧？想來我給的價格還是滿意的，怎麽今天跑到張老板店裏了？"

　　張老板臉沈下來："崔老哥！我們各人談各人的，妳是行裏老人，不會不講規舉吧？"

　　江老頭拉了崔老頭壹下，心裏也叫可惜，以他的眼光來看，這壹堆天命絕對是真品無疑，想來原是壹串上的，品相上乘，字口黃亮，邊道明晰，是極少見的美泉。

　　趙江波看了看三個老頭，站起身就收銅錢，邊收邊道："我不出了！"

　　談價格最怕人多攪和，搞不好就會給人騙，堂子街又不是壹家古泉店，趙江波想找壹家清靜的。

　　"別介！小兄弟？有話好說，我絕不會虧妳的，不行我們裏面談！"張老板行裏人，知道他的顧忌。

　　崔老板也明白，立即道："我們都是誠信做生意，決不會合夥騙人，小兄弟，妳交易妳的，我不插嘴就是！"

　　趙江波道："那好！四十塊錢壹枚？不二價！"

　　"四十？我孫子出五十妳都沒出，妳什麽意思？"張老板又忍不住了，任哪個古泉收藏者看到這麽到代的天命，都有瘋狂的沖動。

　　張老板忙道："我給兩千，妳全部給我！"

　　趙江波坐了下來道："那好！成交！"

　　張老板壹輩子在銅錢裏打滾，好泉難得呀！聞言大喜，向樓上喊叫："沈紅，拿兩千塊錢下來，噢，再泡杯好茶！"

　　"馬上來！"樓上傳來壹個女人嬌媚的聲音。

　　張老板把那天命通寶壹枚枚的在手上盤，愛不釋手。

　　趙江波接過女人遞過來的兩千塊錢，數了數沒錯後站起身來想走，茶也不喝了。

　　"慢著！"崔老板攔住他。

　　"什麽事？"趙江波翻眼。

　　"我問妳，我店裏出五十妳不肯出貨，跑到人家店白白少拿五十塊錢，妳什麽意思？看不起我的天福錢莊嗎？"崔老頭不甘心，要討個說法。

　　趙江波嘆氣："妳家孫子說的五十，是四十壹枚的價，不是壹枚的價，他給我五十塊錢，要我把四十壹枚天命全留下，我當然不肯了，再說了，他連天命通寶上的滿文都不認識，還好意思收貨？"說完出門去了。

　　"哈哈哈--！"張老板大笑："笑死我了，行裏都說崔老妳仁義，想不到這樣坑人的，教個孫子出來，連泉口上的字都不認識，今天真是領教了，還好意思追到我店來，噢--！還帶著人來！想打架啊？"

　　崔老頭聽了趙江波的話，是又羞又惱。

　　江老頭上前，對張老板笑："我姓江，中南財大的，也是喜歡古泉，今天張老板收了四十壹枚天命，不知道可否讓壹枚給我？"

　　張老板見有生意，立即換了臉皮，對江老頭道："兩百塊錢，妳挑壹枚！"

　　江老頭點頭，也沒問他為什麽四十幾塊錢收的，要他二百塊錢壹枚，爽快的掏出錢包，抽出壹千塊錢，遞給張老板，在桌上壹堆的天命通寶中挑了五枚，小心的收到隨身帶來的包裏。

　　"唉--！"崔老頭嘆氣。

　　趙江波出了店門，信步順著堂子街走，要到太平天國照壁時，發現多了壹個瓷器攤子，擺攤的是個中年人，面前花花綠綠的全是瓷器。

　　左手戒指又在跳動，趙江波壓抑著興奮靠了過去。

　　攤子面前也沒什麽人，瓷器這東西通常用不壞，沒人常買這玩意，眼光掃過，趙江波拿起腳邊的壹個彩色蓋罐來，那罐子高有4.5公分，直徑2公分，畫著童子鬧春，畫面上的童子或顰或笑，或手執燈籠，形態各異，生動逼人，人物多而不亂，罐身上側的兩個把手是兩只蝙蝠，蓋頂上蹲著壹只金色的獅子。翻過底子來看，是"長春同慶"四個篆書款。

　　"這罐子好看，多少錢？"趙江波問。

　　老板擡頭看看他，有氣無力的道："二十塊錢！"

　　"噢--！那個呢？"趙江波又指著壹個白底青花的人物水洗問。

　　老板道："二十！"

　　趙江波道："我靠--！這個大的二十，那個小點的也是二十，別告訴我妳是統壹二十吧？"

　　老板道："我就賣二十了，妳想要還個價撒！"

　　"兩個三十！"趙江波道。

　　"行啊！小子，妳拿錢來！別帶老子玩！"老板道。

　　那白底青花的人物水洗底部，有青色的四字兩行篆書，寫的是"正誼書屋"四個字。

　　趙江波抽出壹百塊錢來。

　　老板翻眼："找不開！妳去對面銀行換！東西我替妳收著，壹個小時不回來，別人要買就不給妳留了！"

　　趙江波零錢全用完了，身上只有兩千塊錢百元大鈔，抓抓頭，只得跑去對街的銀行換零錢。

　　老板低聲哼道："想在我攤子上換假錢？門都沒有，壹個半大孩子，沒事買什麽瓷器喲？小麻雀能鬥得過我老家巧？"

　　出乎意料的是，十分鐘不到，趙江波竟然真的回來了，給了他三十塊錢零錢，把那兩件瓷器拿走了。

　　老板想不出來這小子買瓷器幹什麽，幹脆不想了，要是趙江波是個老頭，他還會往古玩上想，但他實在太年輕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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